以前這裡有個地方叫作『西伯利亞』。名字傳奇,地方依然。仿似世外桃源,因為要到那裡,必需先經過兩條灰暗無光的走廊,在走上四層詭秘的樓梯。在這座位於半山上的小建築物中,要到西伯利亞,這條路就如長征,而單憑這兩個字,就足以令人敬而遠之。
但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。現在沒有了西伯利亞,換上的是一座燈塔。見崎偶爾回到這裡,都會在想起以前的西伯利亞,因為這個名字,總依附着一點神聖及隱秘。
更重要的是,見崎和那個地方有個契約。
據說守護着西伯利亞的,是一個不存在的女孩。不,更準確地說,是一個女鬼。這是因為在眾人的認知中,她只是一個傳說,沒有多少人相信她確實存在。
除了見崎,因為他看得到她。
是的,他能看見她。雖然說她是女鬼,見崎眼中的她與常人無異。她披着長頭髮,穿着一襲長裙。整天都倚着天台的欄杆,手中捧着木畫板和鉛筆,對着山外的景色素描。幾天畫完了,變換過一張白晳的畫紙,再畫。
見崎認識這個女孩,是在烏雲密佈的一天。他走上了西伯利亞,想獨自散心一下。那時天台是禁地,有一道鐵鍊掛起,算是提醒別人不准入內。他坐在鐵鍊前的空地上,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,閉眼休憩。
怎料突然雷聲劃破寧靜霹靂響起,吃了一驚的見崎睜開雙眼,卻見一支鉛筆從空中跌下,恰好落在他的腳旁。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並非獨處這地,在天台定必有人。見崎拾起鉛筆,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跨過鐵鍊,走上一層到天台,看見了一個不知所措,蹲在地上似在尋找東西的女孩。
見崎一直往前走,走到她的身旁,她卻沒有理會。直到見崎蹲下,遞上鉛筆,她才轉過身凝視着他,一臉滿是愕然。見崎輕聲問:『是妳的嗎?』
她回應說:『你…能看見我麽?』只見見崎一臉狐疑,輕輕點頭說:『當然。』女孩回答:『真的嗎?從來沒有人能看見我的。』見崎下意識反問:『為甚麼?』
女孩回答:『用你們的語言說,我根本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。』
自那次以後,每逢見崎有何心事,便會找那個女孩。而那個女孩也會靜候着見崎到來。這就成就了兩人之間的契約。即使女孩在別人的心中都只是鬼魂,見崎卻把女孩看成知心的朋友,和自己一樣擁有情感。
但這些又都是以前的事了。自從西伯利亞成為過去以後,女孩便留了在燈塔的塔頂上。但畢竟都已經不再是露天的天台,也沒有了那伴着見崎和女孩卿卿我我的欄杆。彷彿身邊的一切都像彗星般流逝,就只有見崎和女孩兩個人停留在這個時空裡。而這,是世界留給兩人最後的一點欣慰。
在換上燈塔後不久,女孩便病倒了。見崎便放下了工作,每天都會到燈塔陪着女孩。雖然表面上相伴已是高興,但兩人都知道,在見崎的心底處,有着說不出的難過。燈塔在晚上開着導航燈照着大海,卻沒能照亮塔中的兩人。只剩偶爾露面的明月映照着,彌補兩人被世界遺忘的漆黑。
女孩抱着病態,堅持素描外景的習慣,而這月亮獨奏着皎潔的樂曲,成為了女孩的取材。見崎看見散落一地的繪畫,上面都畫着此景,便給女孩起了個名字,叫作光影。
在夜空伴着明月起舞的,是一群閃爍的星星。光影有一次問見崎:『你看着這些星星,覺得它們像甚麼?』見崎想了一會,只看着光影,沒有回答。光影笑說:『它們都像燈塔,在一望無際的天空中,只能無力地互相映照着,去訴說着自己的心事。』
光影和人類不一樣,在病的時候,光影會變得疲倦,睡意會變重,在越病重的時候,光影就會睡得越久,直至最後一睡不起。在見崎心中,最可怕的也許不是看着光影離去,而是在光影沉睡的時候,不曉得她會否醒來。
但兩人都曉得的,是所剩的日子不久。這讓兩人更珍惜相處的時候,更無所不談。直至光影最後一次睡覺的時候,兩人已經學會接受事實,不帶一絲遺憾。最後光影睡前,留下了一句:『晚安甜夢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