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零一三年一月二日,十五時零六分)
我們在這一個世代的青少年。
在過去幾年,我深切體會到我們的獨特之處。我不敢亂說什麼,也無意輕易概括一切。我們不像上一代的人,經歷了香港社會在前一個時期的情況,明白到一切來之不易;但我駭然發現到現今發展速度驚人。就連手上的電話,我需要承認,十年前我鐵定是沒有想像過會是這個模樣的。今天領取新身份證的時候,我突然明白到十八這個數字規定的來源。幾年前,我還是幼稚的以為自己明瞭一切,很多事都盲目以為自己在擇善固執。但被一次又一次地洗禮,不期然地重複推翻自己的價值觀和情感,我越來越覺得以前的自己是可悲地無知。我們曾經都有夢想,曾經都覺得所有夢想也可以最終實行,曾經都被各種障礙所打擊,繼而發現並不是我們手中這麼簡單。我們為着共同情感,為人類不是獨處生物而結識朋友。我再一次不能否認的是,朋友的確使我學懂了很多,儘管不是交友之道的全部。我們大概都會覺得自己被背叛過,都曾因為口中的『義氣』二字而共同承擔過。雖然不義,但我漸漸開始質問自己:什麼是『朋友』?我們有否將這詞說得太濫?或許我過分苛刻,但不見得見過面談過話就是朋友了吧。尤其現代是社交網站年代,朋友的界限就更模糊了。這裡我不敢說朋友的定義。因為也不見得一切都有定義吧。我自問是一個不討好的人,我的自私驅使我傷害了很多人,這我會說是不容抵賴的。我自覺對着不同的人我會有不同的態度,大概從道德上來說,我是帶着不同面具吧。這樣說來,我也不是一個好朋友了吧。即使我嘗試在每個細節上都為別人着想。
面對着這些問題,自然就會嘗試在急湍的水流上立足。例如我一直堅信我應該繼續讓情緒適當地放肆,不要被理性過分駕馭自己,在沉寂的黑幕中尋找與本性俱來的雛心。所有思想都是這樣建基的。我也可笑得以為自己情緒成熟,但直到最近才發現我只是無恥地依賴。我沒有資格說我諳愛情的什麼;但這種感覺使我改變了許多。領悟了許多。一切來得很快,失去的也很快,快至一個地步我沒有時間去覺得悲傷,去懷緬,更別遑論要反思。令我首先覺得黯然不安的是,所有不僅是失去,更是失去得沒有意義。我很欣賞別人懂得為已經逝去的和曾經擁有的覺得滿足,因為這種滿足是無法比擬的,和漫無目的的生存何止是天淵之別。為補償這種空虛不實的『意義』,我甚至執着得不懂放下。這應該是我至今犯得最錯、最愚蠢的一個錯誤。因為這種執着只令我錯過了更多。我發現最美的人、事都不可重來地失去了。雖然或許——我不知道——更好的會來。
在我察覺到自己會重視自己於別人的地位、對朋友有所期望之後,我就不免會為回報而渴望付出,在這個時間的漩渦中祈求世界能像錄影帶般暫停。我對時間的不適應使我窒息。但所有人的背後,我發現自私已經凌駕着自己偏離或許正確的路,這就連正確的希望都失去了。例如說別人會無條件地容忍和體諒自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錯誤,由於短暫自我縱容而辜負他們期望諸如此類的罪過。反而我會理解朋友們因為不同的價值觀而容不下自己,反正我也和自身的內疚共存了一段時間了吧。曾經有一段時間,我覺得客觀理性才是皇道,是非黑白可以清晰分明。但一段又一段的情緒漸漸顛覆了感情的價值。我又發現到不是一切都可以隨心所欲。這可能說出來容易,但深切體會所帶來的震撼是另一種境界。我開始會為『所想』和『所覺』之間的掙扎而徬徨,為『慾望』和『界線』的對抗而感到無助。我很多時候感受到我沒有做到別人對我的期望,而這連我自己都是無法控制的。
這是一種力不從心的力不從心。
我幾日前和朋友提到了自己在虛構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平衡。為了對抗依賴,或許更準確點說,為了防止依賴對我重視的人造成傷害,我選擇了依賴貌似完美的虛構世界,由過去輝煌地隕落的人物編織出來的世界。這個大概是無可避免的權宜之計吧。至此,若要說感情是毀壞性的必需品,我猜也無可厚非了吧。畢竟,讓我重申一下,這個年代中,在自由社會背景的前提下,感情對我來說是不允許被忽略的。大概是因為我一直聽父母說以前他們的生活是如何艱苦,使我無理由和先入為主地相信父母不會理解自己,繼而為了『朋友』而犧牲了家庭時間。在過去三個月獨立的生活和三星期在港的生活過去後,我又傷心為何要在本來已經辛苦為己的他們加上負擔。雖說可慶幸未至於『子欲養而親不在』的地步。但原來他們說的『父母永遠最支持你』等等的話,是最真摯的。眼看報紙新聞的各種篇章,我不禁嘆息,雖然我也不怎麼樣。有的時候聽着師弟們的話,會彷彿找到自己以前的背影。
但。這有用麼?別說父母,朋友之間也會坦白麼?愛情呢?男女朋友間一切可以訴說?我不喜歡作出任何評論,但我覺得是否定的。有些事,我會冀求自己一生都不會知道,有些話,我會怕得不敢說。我被別人罵過我只會嘗試合理化自己的錯誤,而這本身比犯下過錯更不負責任。我應該要承認吧。在這一刻,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因,什麼是果。我從來不介意別人說我犯賤、無恥、虛偽,因為這大概就是事實。還記得幾年前我會說大人沒有童真;到現在,我發現自己也被蒸餾了。我和自己的父母很相似,因為我慢慢理解他們做一切的因由;但我又和他們差異很大,故發生爭執。我有個要好的朋友,我會無所不談,但卻也壓抑不到好勝心所帶來的反感。有些事,大概是注定的了。沒有失去泰迪熊這面鏡子,我大概會錯過更多。
有時候我會想,倘若自己碰上了什麼意外,我能夠死而無憾嗎?我又暗自慶幸自己願意寫。人生像拼圖,這個比喻還是沒有錯。朋友、愛人和家庭還是在交織出自己的人生。有很多人問過了我,假如我發現了虛構世界是錯誤的抉擇會怎麼辦。我猜想,這帶來的又是另一場蛻變吧。連輪迴這詞我也討厭重提了。我又會想,自己已是成人,要學懂照顧自己。偶然碰到了煙、酒、性等物,我會奇怪地告訴自己,我要學懂抗拒。可怕的是這種抗拒自身帶有一點『犯罪』的誘惑。是我心邪了嗎?抑或是人性?倘若是後者,我豈不是又依賴人性了?是本身如此,或是藉口而已?我亦會想,幾年前的朋友,很多現在都不是朋友了。那幾年後呢?我是否需要又適應另一群朋友?更有時候我會質疑別人有否錯誤詮釋自己的話?
可有人留意到『你』和『妳』的分別?
我曾經遇上一個很出眾、很美的人。甚至是可以令我願意改變的人。但這個人大概和我無緣吧。有幾個人,都是這樣的遺憾。這等絢麗的錯配安排一直令我耿耿於懷。可有人像我一樣會嘗試拼命從時間搶回自己的拼圖?我幻想過在自己的世界中可以打破人性的框,在某些人面前可以告解所有,但最終還是被這個『鐵屋子』所困着。我們都嘗試過着緊某些人,或許都用過『永遠』這個詞。有好幾個人說過,『永遠』是沒有意義的。十分可悲的是,這就是事實。我倒是很恨自己許下了很多做不到的承諾。不,我恨自己的還有很多。我以前會固執地想別人說我悲觀沒有意義是他們不理解體諒,到現在我開始接受了抑鬱是會傷害到別人的。但這就代表了我能放開了嗎?我沒想走一步就好像感受到無數的冤魂在叫喚自己。我討厭自己是扯線木偶但我再次只能接受吧。我應該停止埋怨了。我看着別人的行為,即使是成年的上班一族,都會覺得有點厭惡。厭惡的還有現今社會對各種人的規限。彷彿男人就要負擔起什麼似的。負擔不是問題,但因為男人所以就要負擔,這就說不通了吧。在十八這個數字來臨後,我也該學會感恩。不是什麼都是應得的。或者我應該說,什麼都不是應得的。成年的首年,我應該專心於處理好情感吧。嘗試坦白吧。解答自己問題吧。放下吧。廢話不多說了。